草川🍒见晴

【泽非】相伴

路明非站在老房子屋檐下抽烟，脚前是几个脏水坑，他把抽完的烟屁股弹到水坑里灭掉，缩了缩脖子感叹一句今年冬天还真冷。他也不知道哪里突然生出来的这份老气横秋，只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忽然就淡了，想着自己这烂命哪天被小魔鬼收了都不奇怪。反正也没什么赔的。自己早在踏上陈墨瞳的豪华跑车的时候就赔了个底儿掉，现在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恐怕还是之前小女王从拍卖会上随手拍给他的那枚银色袖扣。

他从裤兜里把那枚袖扣掏出来握在手心里，又放在两指间冲着太阳眯眼看。逆着光他看不清表面精致的花纹，只能看到袖扣周围一圈淡淡的彩虹色光泽。

“啧。”他没好气的把袖扣收回裤兜里，烦躁的揉了两把头发。他也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火，但是总觉得浑身不痛快非要找个东西发泄才好。他看了眼面前的脏水坑，蹲下身在地上捡了几块小石子又站起来像是幼时在池塘边打水漂一样扔过去。泥水溅了他一裤子。心里却稍微有点痛快了。

要是小时候弄脏衣服婶婶一定会说他的。路明非想到，想着想着又嗤嗤的笑起来，抖着肩膀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从前他寄人篱下，总要看人脸色，婶婶又势利带着小地方人的尖酸。他日子定是不好过的，现在回想起来他就和那个小白菜一样惨。他家的那点家长里短简直可以拍一部宫心计。他就是那个可怜的秀女。婶婶是那个恶婆婆。可是现在想起来，那些曾经灰暗的回忆镀上了一层暖光，隐隐的让他觉得依恋。

一回忆脑子里的闸就刹不住，他又想到他带绘梨衣去看家长。那时候可真神气啊，身边站着黑道小公主，她指点江山却只对他展现温柔，她跟他说小樱花不喜欢的她也不喜欢，小樱花喜欢的她就会去做。那时候的姑娘腰细腿长，脸又好看，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那姑娘都走了九十九步，他个铁憨憨愣是没回头，一条路在诺诺那里走到黑。他有时也想，要是自己那是回头了，结果会怎样？他不知道。他也不敢想。路明非一向是个怂包，他不敢去触碰心里最深的那层疤，那害怕会看到完全不一样的自己。那是个怪物吧。路明非想。

其实他已经好久没这么有时间放空自己了，自从逃亡以来他每天想的是要活下去多活一分钟，找到爸爸发来的位置，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可是在这个时刻，他忽然好累，一切都不想管了，他想回到仕兰中学做那个小小的字母i，什么拯救世界屠杀龙王，可去他妈的。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趴在课桌上睡一会觉，抬头就看见陈雯雯安静的侧脸。不和自己在一起又怎么样？屌丝就应该有屌丝的位置。

可是这时候，他又不甘心。凭什么啊？为什么站在漂亮姑娘旁边的不是自己？

恐怕就是给他选择平凡的机会，他还是会在诺诺向他伸出手，大声的告诉他路明非专员我们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拉住她。心里想着哥可真帅。帅的冒泡！

老房子里传出来碗碟碰撞的声音。估计是楚子航醒了。

楚子航抱着着昏迷的零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之后就昏过去了。导致他背上托着变小的克里斯丁，旁边架着楚子航，怀里抱着零，活脱脱累成牲口才好不容易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他喘着粗气把三个人横七竖八的扔在床上就靠在床脚歇气。好一会才缓过来。

这个屋子是个废弃的老房子，玻璃都碎了呼呼的灌着冷风。路明非随便扯了点破布将那里堵上，又回去把三个人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出去缓口气。他也真是劳碌命。他要是比楚子航先晕过去多好，那现在在床上抱着两个妹子睡大觉的就是他了。可是他没有，他心里总吊着那根弦，睡不踏实。

回到屋里楚子航已经醒了，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的碟子正打算去盛点水。路明非接过碟子，去了外面舀了点雨水给他，楚子航接了咕嘟咕嘟喝下去缓了不少。他这幅样子，更像是从前的他了。沉默着像头狮子。

路明非靠在墙上问他怎么样，楚子航摇摇头说自己没事，又让路明非去看看两个女孩，他总觉得女孩们的状况更不好一些。路明非安慰他说没事，姐姐们就是睡着了，一会就醒。楚子航信了，也没多问，沉默的走到一边歇息。

路明非走到床边，看着零苍白如冰雪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安静的趴在那里，只有这个时候这个永远高傲的小女王才会展现出女孩子的柔软。他不知道零为什么会帮助他这么多，他从前只当是女王陛下心血来潮，但是心血来潮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可一点也不好笑。他说不出对零什么感觉，也绝对不会自恋到觉得零会喜欢自己，只是有点不舒服。她的行为总让他想到那个永远沉睡在东京底下的女孩。飞蛾扑火。

他把目光转到旁边曲着身子的克里斯汀身上，女孩子粉嫩的一张脸，确是经过鲜血的浇灌。虽然早就知道龙族实质上冷血又残暴，但是通过这么恶心的当时活下来还是让路明非难以接受。这让路明非无端的想到电影里面的恐怖桥段，魔术师不断复制，然后不断的杀死前一个自己达到永生。可是正真的自己早就在无尽的杀戮中死亡。那现在躺在自己面前的克里斯汀还是真实的吗？

路明非甩甩头，试图让自己忘记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安慰自己想那么多没有用。又想掏兜抽烟，却发现自己从那座死亡城市带出来的存货已经用光了。他不是依赖烟草的人，此时却觉得烟草可以让他冷静下来。反正龙族的血统不会让他死于尼古丁。

忽然，一切都静止了。路明非抬起头，对上许久不见的小魔鬼。那家伙依旧一身考究的小西装，穿着皮鞋，即使在这种破烂地方也生出一种贵族感。他搓着手，仿佛特别冷似得。“好久不见，哥哥，不知道你想我了没有？”

心一下就放松了。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安心感。即使对面站的是这样一个奸商，他也可以放下一切防备。做那个废柴，而不是路主席路英雄。

“你怎么来了？我可没东西给你了！”路明非拖长了音调控诉道，颇像被无良地主压榨的杨白劳。

“别这么说，哥哥，这可太让我伤心了。”路鸣泽故作难过，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床边，看着两个沉睡的美少女掏出怀里的原子笔一人加了两条胡子。“公主的醒来需要王子的吻。”他说道，“不过沉睡的不是公主而是小美人鱼。”

“吻了她她就会爱上你。但是你不吻她，她就会死去。”他的神情很悲伤，“所以你怎么办呢？哥哥？”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路明非啐道，“那可是两个小女王，一个正经王族血统，另一个也是个贵族女特务。我有什么资格救她们？”

“别这么说哥哥，你可比她们高贵多了。”路鸣泽煞有其事，“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他顿了顿，“或者你知道，但是不相信。”

“觉得真相如果是那样就太可悲了，所以你在逃避。”路鸣泽眼睛直射路明非，“不过，我亲爱的哥哥，逃避有什么用呢？你忘了小怪兽了？她可是临到死都相信你啊。”他越说越疯狂，“亲爱的哥哥，面对现实吧，你和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的！”

路鸣泽走到楚子航身边狠狠地踢着他的腿肚，“你救他有用吗？他也不记得你！”

“哥哥！全世界只有我才是和你在一起的人啊！”路鸣泽冲他张开怀抱。恍惚间路明非从他身上看见另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穿着一身华服身上却被锁满了锁链。他也在说，哥哥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那究竟是谁！为什么长得和路鸣泽一模一样，他又记得他？

路明非看着路鸣泽神情复杂，“我们是不是从前认识？”

路鸣泽原本的疯狂神色像是一个被戳破了皮的气球一下子恹恹起来。“嗯。”

“你可是我哥哥。”他的声音像是针刺在路明非心口上，却找不到痛苦的原因。只是那份悲伤早就融入骨血让他每每回忆都觉得全身发抖。

“算了。”路鸣泽很快又恢复到从前那副小魔鬼的精明样子，他凑到路明非旁边，“这次你去的地方太危险，我也帮不了你。”

“不过，作为一个体贴的推销员我可以送你一点折扣。”他拿出口袋里的纸条塞到路明非手里，“不用谢。”然后踢踏着步子消失在了路明非眼前。

路明非回到现实，楚子航正靠着墙壁休息，床上的两个女孩还在昏迷。他展开路鸣泽给他的纸条。是一个坐标。不用猜也知道是哪里。

一会出发吧。偷偷走。

如今的楚子航已经有了从前的样子，他会保护好两个女孩的。而作为逃犯的他如果不在他们的身边，学院也不会针对他们。

他走到楚子航身边轻轻摇醒了他，“哥哥要去很远的地方，照顾好两个姐姐。”

楚子航清醒过来，“你还回来吗？”

“大概。”路明非回答。他顿了顿，“要是没回来你就回这个地址吧。”他把自己存的小金库偷偷买的房子地址写给楚子航，写在他手心他知道楚子航不会忘记。

“虽然不大，但是也是我的全部家当了。”路明非笑。想不到到最后他没什么可以把自己东西留给别人的人。

“我和你一起。”楚子航说。

“不用。”路明非摇头拒绝，“我有我自己的路，你也有你该走的路。我们已经一起走了这么远了，也该分开了。”他拍拍楚子航的肩膀，正如方面楚子航安慰他一样。“男人嘛！就不应该拖泥带水！”

他起身走出房间。留着楚子航一个人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奇怪。而床上原本应该在昏迷状态的零缓缓醒了过来，她起身望向路明非离开的方向，神情悲切。像是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小女孩。委屈又可怜。

路明非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旁边跟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小魔鬼。

“哥哥，到最后也只有我陪着你啊。”他笑道，神情颇为愉悦。

“少套近乎！我可不会再卖了！”路明非恶狠狠的回到。嘴角却微微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安心什么。只觉得有这家伙在，好像一切都没变。仿佛回到千百年前，金银堆砌的楼阁上他旁边站着这个上少年，轻声唤他哥哥。

“那，我可是要一直跟在哥哥屁股后面了，要不然业务不达标我可要被上司骂的啊！”

路鸣泽摊手。

“哼，我为什么管你！”路明非哼道。

“哎呀，真是拿哥哥没办法，”路鸣泽耸耸肩，“那我也只好一直在你身边了。”

他笑了笑，眼睛中金色流转。

“一直。”